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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背上的机场和孤独的牧羊人



2015-10-15   作者:  来源:北京晚报   点击量:    打印本页 关闭


  

从左至右为张晨、张连宏、张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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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纳斯景区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区的最北端,喀纳斯在蒙古语中有美丽富饶、神秘莫测的意思,初来乍到的游客会连连惊叹喀纳斯的美丽,而不为人知的是,为了保障通往喀纳斯秘境的这条空中通道一路畅通,机场人不但像游牧民族一样季节性地转场,还要像孤独的牧羊人一样在辽阔大地上忍耐寂寞的煎熬。

  喀纳斯机场位于喀纳斯景区南端50公里外,这里离最近的县城布尔津也有90公里,机场四下里被低矮的群山包围,由于地处空旷辽阔的牧区,方圆几十公里之内只有这样一个现代化的建筑群。虽然一天有六七个航班降落,但游客来了常常潮水一般涌来又潮水一般倏忽散去,在航班与航班的间歇中,时间仿佛凝固成一种古老的寂静,远处骑马的牧人和他的羊群仿佛静止在画面中,两公里外的汽车专用道上偶尔有车飞快驶过,而每一个航班的轰鸣仿佛衬托得这里更加的寂寥。就算轻微的风声也听得格外真切、就算芨芨草的舞动也显得格外招摇,一个偶然路过的小动物更会为人带来小小的惊喜。

  1 羊背上的机场·转场

  转场一词来自牧民的迁移,为了躲避干旱和严寒,避免草原被过度啃食,牧民会根据季节变化,赶着牛羊牵着驼队,浩浩荡荡地在夏牧场和冬牧场之间轮转。

  喀纳斯机场的转场是指它和阿勒泰机场实行双机场合并运行,每年6月阿勒泰机场抽调部分人员到喀纳斯机场工作,10月停航之后机场全员撤回到阿勒泰机场。这是因为喀纳斯全年无夏,从9、10月份开始降雪一直到来年5月积雪消融,喀纳斯机场正常运营时间只有4个月。

  10月9日,喀纳斯机场终于迎来正式转场的日子,马上要回家了,4个月孤独的山中岁月结束了,工作地点重回熟悉而热闹的阿勒泰市,大家都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山路崎岖,十几辆车首尾相接蜿蜒在盘山路上一路迤逦而去,随着车队的影子渐渐驶远,喀纳斯机场彻底转入睡眠模式。

  这是人们能看到的转场,而实际上,更多的人们看不到的转场工作是仪器设备的严密检查、封存、记录、水电保护……由于所有的设备都留在原地,停航之前的工作量一下子加倍。

  2007年开航以来,每年转场后,机场都会雇用一对老夫妻看门。如今机场建成已经有8年,为了防止设备老化积雪压塌房顶,今年机场将从各科抽调男性人员,每4人组成一组值守巡逻检查,每月一轮换。“温度最低的时候零下40多摄氏度,到处是积雪。”喀纳斯机场航油站站长张连宏说,在山里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过冬将是今年新的挑战。

  由于海拔接近1200米,喀纳斯机场周边的群山常有低云低雾,降水变化也特别大,夏天有山风雷雨,到了9月底就要面临猝不及防的降雪,有的时候一天之内可能都会经历四季。

  “喀纳斯机场海拔接近高原机场,是全国最难飞的机场之一。”喀纳斯机场总经理于松卫说,这个机场对飞行要求高。9月23日,天气晴朗,刚刚飞临喀纳斯机场的一名叫刘树珅的飞行员证实了机场总经理的话:“飞行难度大,这个机场需要双机长执飞。”跑道东侧是一个小山包,降落时下降梯度比较大;而跑道西侧是两个山包,起飞降落都需要从中间的小峡谷中穿过,那个时候飞机的高度基本和右侧的山包等高,“丝毫也不能偏右,不然就会撞上右边的山。”机场处于一个峡谷地带,还要不时面临风向风速和气流的频繁变化。

  转场之前,天气更加变幻不定,气候干扰让飞行变得更加困难。

  旅客梁爽来自深圳,她的一段囧途经历也从侧面证实了停航前的喀纳斯机场到底有多脆弱。9月16日梁爽就买了从伊宁飞往喀纳斯的机票,结果当天航班延误,直到9月20日才登上乌鲁木齐飞往喀纳斯的过路飞机,没想到飞临喀纳斯上空后突遇降雨,机长临时决定飞回乌鲁木齐;9月21日,她再次从乌鲁木齐登上飞机,之后又得到喀纳斯雨夹雪的消息,只能下飞机重回旅馆;9月22日,梁爽一早改签,登上了8点起飞的飞机,没想到在乌鲁木齐-伊宁-喀纳斯环飞一圈之后,再次因喀纳斯天气原因回到乌鲁木齐;22日晚上7点钟,她的航班终于起飞,环飞一圈后在晚上10点最终降落喀纳斯机场。四次登机,耗时一周,梁爽终于降落在这片叫做喀纳斯的土地上。

  这就是9月末的天气情况的真实写照,也是喀纳斯景区魅力的所在。

  国庆长假之后,因为航班的这种不确定性持续增加,客流会因此锐减。每年的10月8日到10日之间,航空公司会根据客流情况决定停航。

  就算如此,喀纳斯机场仍然是进入喀纳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飞机降落后到景区大约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而飞到阿勒泰机场再坐汽车却需要四五个小时,如果飞到乌鲁木齐乘汽车来需要一路颠簸两天。

  2 羊背上的机场·牧羊

  9月底10月初的清晨,喀纳斯机场已经可以用寒冷形容,第一场小雪过后,周围的山头落了一层薄雪,周边的牧场的雪很快化了,露出褐色的温润土地,还未转场的羊群专注地低头觅食,黄色的围栏将这些羊阻隔在外,可仔细看去,围栏之内也有一些羊在不慌不忙地啃食,这些羊为什么会跑进机场范围内呢?“那是我们自己的羊群,大约有500只。”喀纳斯机场陆测区主管贺强解释说,这是受新疆机场集团下属的天缘绿色产业公司委托放牧的羊群,主要是供给机场各单位内部食堂使用。喀纳斯机场由于地处僻静之地,为了让在这里工作的年轻人有个消遣,机场差不多每隔半个月组织一次活动,那个时候就会杀上一两只羊让员工们会餐,一般一年有二三十只羊也就够了。

  嘿,机场养羊,这个身处牧区的机场还真有牧区特色。

  和牧民完全散养的羊不一样,机场的羊就在机场院内放养,机场占地大约五六百亩,分为飞行区和航站区。大部分时间,羊群是绝对不准接近飞行区的,但在每年开航前、停航后却要特意放进飞行区,因为这些羊对于机场有着一般人无法想象的特别用处。

  每年6月开航,羊群率先提前10天上山,放在飞行区吃草,尤其是用来对付那些用机械压也压不倒,割也难以割尽的高草。这些高草大约有六七十厘米高,不管是压过还是割过,很快又会长起来,只有羊群边踩边吃踏过一遍之后,才会变成平展展的,令鸟儿无法在里面做窝。机场周边的鸟是飞行的巨大隐患,除了在每次起降前提前四五十分钟定时驱鸟,就是釜底抽薪剪除高草避免鸟儿在飞行区做窝。吃上大约10天之后,这些羊被赶到航站区,跑道上的羊粪用消防车冲洗干净就可以准备开航了。

  到了停航的时间,全部机场人员撤下山后,羊群再次被赶进飞行区,吃上10天左右,在大约10月20日左右转场到阿勒泰机场,在羊圈内靠牧草度过6个多月。说到牧草,这些羊吃的牧草也是机场自给自足的,飞行区辟有草场,种了专门喂牛羊的金饲料红豆草。开航的时候机场人把草籽撒到地里,停航的时候就可以收割,一路带回阿勒泰。那个时候500只羊装满7辆专门运羊的平板车,红豆草至少要装10车,羊群带着自己的口粮浩浩荡荡回到阿勒泰。“今年的雨只下到了7月,红豆草只收了一季,如果雨水好,能收获两季。”贺强说。

  除了喀纳斯这样的小型机场,新疆机场集团下属的其他机场也各有自己的智慧因地制宜,阿勒泰机场除了羊圈,还有5个蔬菜大棚,伊宁机场养了300多头牛,库尔勒机场也有100多头牛,哈密机场还养了4000多只鸡,整个集团6000多员工的安全食品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

  3 羊背上的机场·考验

  喀纳斯机场定编42人,平常从早8点到晚上11点30分共有6或7个航班,需要满员上岗,而航班最多的时候有10班,如果遇上航班延误,有的时候从早晨8点到凌晨两点一直有航班,剩下的休息时间满打满算都不到6个小时,按照规定,只要有旅客在,谁也不能下班。遇上这种必须倒班的情况,只能从阿勒泰临时抽调人员。

  机场距离景区50公里,距离最近的县城布尔津也有90公里,远离商业娱乐设施,再加上地形和气候的限制,机场人毫无选择地过着一种分外寂寞的游牧生活。每年有4个月的时间他们难以见到家人。

  旅客们熟悉的是,一架飞机降落停稳后,机务人员、客梯车、加油车和行李车几乎同时向飞机聚拢,各司其职开始作业,如果说机场人难,这些工作在停机坪上的机场人就更难,尤其是加油员,他们虽然工作在机场,实际身份却属于中航油新疆公司,并不属于机场系统,机场落成的漂亮的新宿舍大楼也没他们的份儿,由于规模小人员少,加油员在机场几乎算是最苦的一群。

  喀纳斯机场航油站共有三人,他们是33岁的站长张连宏,29岁的加油员张宏伟和25岁的加油员张晨,大家都姓张,宿舍戏称为“张家村”。阿勒泰机场和喀纳斯机场共有7名加油员,每年每人都会到喀纳斯机场轮值。转场前正赶上“三张”轮值。

  加油员的工作都是在户外,对付酷暑严寒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高温的时候,停机坪温度比气温还高十几摄氏度,再加上飞机发动机的热量,加油员就在飞机翅膀下举着30多公斤重的油枪加油,每加完两三架飞机,如果不强制休息,加油员很可能虚脱;冬天的时候他们最常遇上的是冻雾,就是极寒天气合并浓雾,冬天他们撤回到阿勒泰机场作业,阿勒泰机场冬天零下二十多摄氏度也是稀松平常,有时候能见度降到零,加油车甚至都找不到飞机,天寒地冻之下,有时候飞机落地之后舱门都冻得打不开,只能由地勤人员拿加温枪烤开。加油的胶质管带也被冻得硬邦邦的,卷在一起拖都拖不开,这种情况一个月总能遇到两三次。2012年阿勒泰地区遭遇零下47摄氏度的极低温,一场雪下了一米多厚。“我们养的一条看油库的狼狗,下班的时候还看着好好的,第二天早上上班发现已经冻死了。”张连宏对那场严寒印象深刻。

  喀纳斯机场所用的航油不是管道运输,而是由运油车从克拉玛依炼油厂开上十几个小时的盘山公路送上来。有一次克拉玛依炼油厂清洗油罐没有炼油,只能临时从独山炼油厂拉油,没想到偏偏那次运油车坏在了路上,航油站这边跟送油师傅和炼油厂都联系不上。“怕影响正常的航班加油啊,那时候油库已经告急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是一直拨打电话。”张连宏焦虑万分,电话一直打到后半夜,送油师傅最终到了有信号的区域,双方这才接上头,等车修好,航油送到机场已经是凌晨四点。卸油验油,三个人一夜无眠,一直忙到六点多,把油加到了飞机上。

  加油员除了卸油加油,还要对油品进行排尘、化验、核对检验数据。遇到专机保障任务,还要将航油样品专门送到阿勒泰机场去化验,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天。以前没买地磅的时候,他们还要跑到90公里外的布尔津过磅,再一路押车沿着盘山路回到机场,一个单程就要三四个小时。

  遇上夏季换季,也就是6月喀纳斯机场开航,工作量更会成倍的增加,他们会提前7天上山,那时水电还不通,只能背着方便面凑合解决伙食,除了机械测试保养、设备检查、清洗油罐,新进的有关的油品也要带到阿勒泰机场检验。到10月份收山,又一轮的设备检查、油品检验、车辆检修、水电保护、油罐排空、油品装车、油库密封……“一头一尾工作量都很大,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工作”。张连宏说。

  4 羊背上的机场·孤独

  今年新疆央企落地试点、也就是中国航油总公司新疆分公司和新疆机场集团合并前,机场和航油站分属于机场集团和航油公司两个系统,和机场相比,只有三个人的航油站显得有点孤苦伶仃,“张家村”的三个人蜗居在机场边缘的一个小小三间平房内,住宿办公休息都在这里。山上水碱大,喝多了牙齿都不舒服,洗完澡身上也有一层干干的、白白的像漂白粉一样的东西,为了改善饮水而安装的净水器几个月就堵死了。不过今年他们的条件已经有所改善,配了煤气灶和热水器,在宿舍里也可以做饭和洗澡了。

  条件简陋还不是最深的困扰。机场遗世而独立的位置决定了他们有限的消遣和无限的寂寞,想出去吃顿饭,至少要翻一座山,想看看电视,只有三四个台。养在玻璃瓶里的三只蜘蛛于是成了三个人的宠物。

  因为人员吃紧,机场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生孩子要排号,旺季的时候不能结婚。“听说她们最多的一个流过4胎,最少的也流过两胎。”张连宏已经33岁,他的妻子是阿勒泰机场的一名安检员,值守X光机,按说备孕期间应该避免辐射,可由于人员吃紧,也只能将就。要孩子成了他们眼下的一个奢望。提起这个,张连宏的口气里有种难以言表的低沉。“原来想得很单纯,觉得能开着油车靠近大飞机很神气,真干了这个才知道加油员的工作比想象中艰难,可我一分钟也没后悔过,我父亲也在机场干了一辈子,我不想给他也不想给自己丢脸。”张连宏是整个中航油新疆公司最年轻的站长,自从开航年年驻守在喀纳斯机场。

  而张宏伟与妻子张敏同在喀纳斯机场,今年刚刚团聚。去年的时候妻子在阿勒泰机场,张宏伟在喀纳斯机场,他们只有14个月的女儿却远在600公里的塔城,由亲戚照看。今年虽说一家人由三地分居变成了两地分居,可一年到头仍然难得见孩子一面。想去塔城看孩子,没有航班只有汽车,光路上就要花费一天,就算在阿勒泰时也很难抽出时间去。“还没想到有什么好的方法解决。”张宏伟是个不善言谈的人,转业军人,从体形一眼看上去很像特种兵,他工作起来生猛,却不声不张,闲下来就打开手机,看着女儿的照片和视频傻傻发笑。

  90后张晨是个1.8米多的帅小伙儿,记者采访时正好碰上他约了一个女孩玩,尽管天气寒冷,出发时张晨为了显得帅气些还是衣着单薄。“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这里的小伙子不好找女朋友。”张连宏笑了,作为一个难以掌握个人时间的工种,很多年轻人最终选择内部组合结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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