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港记录:我有冰心在贡嘎
飞机的啸叫微弱。最高的地方,有如神界交响轰鸣,隆隆不绝于耳。磅礴群山,华盖璀璨,就是余晖将别,青藏的苍穹之昂,庄严于天界无限。
之上没有白云,星斗渐渐于侧翼浮现。疾风劲草的黄昏,航班靠阳光的指引向贡嘎飘去,春风里的绿叶一样……
不“卖惨”
海拔3469米,气压669hPa。远山依旧,眼下柳叶鹅黄,贡嘎机场的春天随可期的温润而至。高,心跳如鼓,我必须走得慢一点,像是因为景色宜人。吃了据称闻名拉萨的“贡嘎机场‘西安肉夹馍’”跨界携手淮南牛肉汤,立时有了近乡情怯的踟躇,可于喘息里有追忆。路过的那家曾是蹄花软烂的肥肠店,一年了,依旧暴土扬长——远处工地尘烟徐徐,贡嘎机场的T3正在破土生长。
风不像去年冬天那么大了。再来一罐“红牛”,大姐表示最好扫码支付。
“你需要喝那个?不舒服?”龙婷婷问我。“也,不是,是‘迷信’吧。”看着航站楼里插着氧气的人,我继续喝着。“黄总叫我我先去了啊等会儿!”她瞬间站上了值机柜台。看人流的长度,我还是找个地方喝一会儿吧。
“先生,这罐氧气要吗?不要钱啊,我这就回北京了,送给你吧。”一位冲锋衣大姐过来,满面即将解脱的轻快。我像是需要?拿着这罐产自陕西宝鸡的氧气端详,又想起了肉夹馍——都是我遥远故乡的符号。
再见到这位小龙姑娘时,她的领导——贡嘎机场地面服务部总经理黄宗英正拍着值班表尽量克制着要升高的声音,丝毫没把我当外人。
“得一个一个落实,你看刚才外面那些人,不安排好了那么多人就是乱,又不是第一天了,着急不着急。”
“这个怀孕了……”
“那还有别人呢,这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个呢?”
“这个也怀孕了,上次也说了……”
“那我说啥呢——这个表这么排是不是有问题?赶紧赶紧,别耽误!”黄总步话机响了,疾步出门。“今天我还休息呢,这要搁平常就更惨了,赶紧赶紧,表就是排错了。”小龙有点遮不住的紧张。
拉萨贡嘎机场,起落安妥重地,高原枢纽,建设不辍至今,设计规模也才每年100万乘客吞吐量。而机场已经达到了年400万的量,地服部的值机人员负责着与每个离开西藏的乘客对接。34个平均30岁左右的男女青年,汉语、藏语还有外语,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登机流程工作。在他们身边站一会儿,看着每位乘客拿着登机牌从容或是狼狈地走了,人流接续而来,声音汇集成一种确切的聒噪,感觉想要打开手里那罐氧气了。
这34个年轻人,每个都像龙婷婷一样年轻,挂着不变的职业微笑,疲累但不掩饰。
一个壮汉急匆匆过来,激动的申诉自己误机了,一千多块钱白瞎。退票时候航空公司只退50块钱(所谓廉价航空公司的差异化服务),显然他忍不了!跟龙婷婷——找地面服务人员,实际上无法解决——“充分”交流着,旁边的警察冷眼注视,似也有所准备。俩人絮叨了好一阵,大汉摇头离去。酒喝多了不好,他喝了。不过这确是航空公司的事儿,没办法,急了谁能细分啊。小龙收起职业的笑容,拿起保温杯润嗓子:“看来我也该泡点枸杞了。”
“这一阵子好多了。冬天咱们这儿风大,延误的可能性大,这样的事儿就更多,人家说什么都得听着,习惯就好了。你看那几个更小的女孩,脸都红了,她们有时遮不住。”一长队解放军战士肃然列队值机柜台前,矫健有序之英姿,众人肃然起敬……
出了航站楼,半山有经幡扑闪得五色生动。站在外面,说话声可以低点儿了。“西藏什么都挺好,别处值机也就是这样吧。我妹妹在武汉天河机场,那里的强度比这里大多了。”旁边又走过几个捂着氧气的“冲锋衣”,脸色不正。“我对海拔没感觉,我家就我没高反,天生适合西藏。”小龙仪容整洁,肤色毫无高原特征。
“在贡嘎上班还是更辛苦,海拔这么高。”我手里还拿着那罐氧气,颇迷离。“不觉得,最烦‘卖惨’了,西藏都认为艰苦,我不大理解。这里跟武汉的值机有什么区别啊,这里不就是一样值机嘛。”电话响了:“黄总,表好了,我马上马上!”太阳晒得头皮疼……
贡嘎七年
那一年,还在武汉商贸学院上学的龙婷婷还怀着即将开始的空乘生涯的期待。那是她心仪的职业:云霄霓裳。也是偶然,“天涯”社区上的一些文字让年轻的心有所感触——张小砚的西藏书写有读者千万,龙婷婷是知音之一。因此,还有机缘巧合的顺利,女孩飞奔拉萨。一直到此时此地,第八年的春风中正舞动着格桑花。
作为湖北黄石人,谁放心孩子一去几千里外的地球之巅“为稻粱谋”。父母的心不晓得孩子理想如此坚韧。妈妈哭也哭了,最后的坚持只是让爸爸送执拗的女儿上西藏——一定要送。西藏有冰川奔腾成长江,细流成奔涌,过湖北,或能寄相思?
是自己的路,就没有艰难可以羁绊。
到拉萨,小龙“期待”的高反并没来,倒是感觉肯定没什么的爸爸“现”了——吃什么都吐,3天就瘦了7斤,在邮政宾馆眼望布达拉宫就是不敢上去。不过看着孩子无恙,他早早动身回了。妈妈问什么都答好——地方好,单位好,孩子好。从此天各一方,常就电话微信,总“什么都好”。家里来人,妈妈一聊到这个就哭。慢慢就会好了,已经“都好”了。
西藏,小龙没有不适应。信息不对称,也会有点误解。走时她还说:妈妈,那里要是没“脉动”,你就给我寄,你要是爱喝酥油茶,我也给你寄。“我真是适合在西藏,除了刚开始早上鼻子里都是血块,别的就都好。”小龙对自己的选择一点也不含糊,对西藏从来都是溢美之词。干燥,就买加湿器;皮肤疼,就换着样的试验润肤霜。说到家乡黄石,除了家人,别的都含糊了。
2011年7月份入职,小龙的第一个岗位就是在地服——查验行李票,监督装卸,拿着行李单进飞机货舱。那时正是贡嘎机场每年最繁忙的时节,实在紧张,谁也顾不上照顾小姑娘。小龙跟着两个男生每天在飞机下面搬行李、卸行李。那会儿不“卖惨”也由不得自己——体力行不行先不说,高原烈日下,每天就能磨破一双袜子,对一个姑娘而言怎么也算意志的体现。“人不够,不搬不行,旅客等得时间长,不用人催。”小龙那一阵体力特别好,感觉自己的二头肌都长进可喜。当然,一个姑娘的这种“暴烈”足以让旁人暗挑大指。
后来就上值机柜台了。办登机牌这件事不难,难的是言语交流的耐心,且持之以恒。一个地服人员,按照规章,以操作手册上的要求规范作业,“一检二问三确认”的让旅客和自己的行李安全顺利地出发。这有什么?确实没什么。可我们是不是都曾见过值机柜台内外“交火”的场面呢?至少听说过吧。
多数时候的航行顺利,并不代表航空旅行能够丝丝入扣——风云变幻,人人尽心而为,谁都不愿纰漏带来的窝心。值机柜台里面的龙婷婷们更是这样,而延误并不罕见。还有,比如航班12点钟起飞,11点20了就不能办乘机手续。这个规定,旅行前作为旁观者都清楚,而到了自己身上,作为旅客,那很大可能就搓火——明明还有40分钟,飞机还没飞,为什么不让我上去?!前沿,只有值机柜台,跟旅客解释,有时候拳头上来,就看你的造化吧。
来贡嘎机场这7年,小龙发现旅客一年比一年多。“以前密度不大,现在不行了,我们硬件设施设备有限,柜台全开了还是要排队,现在已经彻底没有淡旺季了。”作为值班经理的小龙,跟另外一个值班经理倒班——上两天休两天,休息的两天也是备勤,有特殊情况立即上岗。“老是有事情,一直有。”她就住在机场宿舍区,转眼就能到岗,也好。贡嘎机场外的街道,除了一些饭店超市,想散步都得留神国道的狭窄。小龙在拉萨办的游泳卡,到现在也没用几次——60多公里,实在不近。
“游泳可以湿润一点,我毕竟是个湖北人啊!”真有大段的休假时间,她就扎进了太平洋,“我有18米的潜水证哦。”
不脆弱
几条路线的风餐露宿,小龙领略了这地球之巅的博大壮美、娟秀旖旎:“西藏哪里都有不一样的好看。你们北方人东西南北,我们南方人是听不懂的,只有你们北方人说南北吧?”“只有‘我们’北方人?”西藏之美,总是在每个得闲的日子等着旅人。非要说偏好,小龙觉得:“羊卓雍措,纳木错感觉跟大海一样,大家闺秀的感觉。羊卓雍措弯弯折折的,像翡翠一样的颜色,有时候是蓝有时候是绿,小家碧玉的感觉,适合我。”
作为拉萨市“贡嘎机场”人,她也早就是觅食专家,执着于“苍蝇馆子”。哪家的藏面对劲,哪里的肉饼可口,酥油茶醇厚、甜茶甘美,各个心得开始跑偏。“不要去那些精致的藏餐,路老师误会啊,哪天走?去嘛。”必须打住——这个即将午餐的时候,离饭桌还有漫长的1小时。
心有热爱,那些更厚实的事物会让人看出底色。她对藏族同事的评价是“单纯,耿直,讲义气”对于同事之间的相处之道,作为团支部书记的小龙更是“更应该那样。”
上大学时,她考取了国家心理咨询师:“就想等退休之后就拿这个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说这个有点儿早?”“你说呢?”“那时候合作做了个公司,当时市场不好,2009年在湖北心理咨询?北上广应该差不多吧。”虽说偶然,也是艺不压身。地服的值机柜台,也不是个程序简单所在。
“这个岗位……我没有被打过,被骂过不少次——拉萨的安保,谁敢打人?——骂得真是狗血淋头,那会儿我就想着我妈听见该多气。我从来没有过一次投诉。”民航从业人员都有对此的培训,小龙自带加持——心理咨询师,其中的很多内容能够运用到工作岗位。不难理解:旅客发脾气为什么呢?要弄清楚他为什么发脾气,术语叫“共情”,要站在旅客的角度上想问题。不在其中,难解其意。小龙理解的是:人都感性,大多数事物没有说不清楚的道理,现实里,因时因地的困局几乎都可以解决。问题是谁真的能在每天的无数细节里、每时每刻理智?
“比我更年轻的,现在90后的个性,上岗遇到挫折,再被领导批评——民航多严格咱们心里有数——那就不干了,能说什么呢?开例会的时候常就有人哽咽。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什么都懂,一点也不缺修养,有自己的想法,可那时候真就忍不住要抄东西,我私下里理解他们。但你得扛住了,认识事物的方式要改变,你就是在这里上班啊。可能还是会有一些瑕疵,但是,你长大了……说不清楚。”我们都是这社会的一分子,重重的不完美都在,步步的进展也是每个人不虚度的光阴。
贡嘎机场,有精干的皂衣安检一丝不苟,任何人员进入也得查个底儿掉;保洁大姐把每一个广场上的烟头放进水里,再看一眼;消防车旁边人来人往,橙色制服的小伙子置若罔闻;也有几个巡逻的人,总是盯着人的包裹看来看去。身份证落下,他的提醒吓我一跳——“谢谢您啊!”“拿上,咋上飞机?”“谢谢,我不上飞机。”“那咋出门?”……小龙一言不发。
去年,小龙带着贡嘎机场各个部门的人去了8个学校,有西藏班的学校——重庆西藏中学,天津红光西藏中学,广州的,等等。“我们就是想让那些孩子们认识贡嘎机场,认识民航,各个部门的同事就是讲师,告诉孩子们机场服务、安检、场务,还有驱鸟,各种各样,让他们有坐飞机以外的认识,了解我们民航,你认识想来贡嘎机场的孩子吗……”
执行民航的夏秋计划以后,小龙会更忙一点,所以得抓紧机会用用那张游泳卡,多看几场电影。“我是在电影院看的《萨利机长》,《中国机长》也是在我们这里杀青的哦,对啊,你问问首映在拉萨不?”
“西藏这么多高山你上过么?有个叫罗静的是第一个上过14座8000米高峰的中国女性。”
“牛,我有一年单位‘春晚’跳舞把十字韧带撕裂了,爬山就算了。”
“所以就潜水?”
“那也不是。休假在家父母老是催(婚),躲,我就跑出去玩。我现在主要的愿望40米潜水证,能看更好看的海洋生物。”
“贡嘎真高,干燥;‘涛岛’(泰国)确实舒服的多。”
“机场才是我的生活,潜水是个调剂,今晚一年一次聚会,路老师来喝一杯不?”
看着桌上的“智能机器人”(一种与乘客交流的初级智能语音装置),小龙清醒地明白地服这个行业的未来。一日一更,贡嘎机场的T3正在崛起,地服人员也会升级——与机器人相伴,那些玩意儿可丁可卯的也在等待人工智能的升级。这时候,又一波人流涌上——捂着氧气或意犹未尽的人,几个小时以后就会怀念这里了。
摄影:贾首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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