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飞机不是男人的专利

　　从2003年起，中国民航大学通过高中毕业生和在校大学生两个渠道，为国航招收飞行学员。从国航第一女机长王铮，到天之骄女黄赫、刘姝妍，她们如今都已自由地翱翔在天空中。

　　今年是中国民航大学国航女飞行员入队人数最多的一年。在20名被送往国外训练的女飞行员中，有17名通过了各项考核，加入国航大家庭。武汉姑娘王皓是这17名女飞行员中表现非常突出的一名，她在2014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荣获“中国民航大学十佳大学生”称号，并以全市第四名的成绩获“天津市十佳大学生”荣誉称号。不久前，她加入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湖北分公司，正式成为一名飞行员。

　　和很多同批的女飞行学员一样，王皓最初对飞行的印象来自于港剧《冲上云霄》，吴镇宇饰演的机长唐亦琛身穿制服特别帅气，剧中的女飞行员更让人耳目一新。尽管“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是她最喜欢的一句歌词，但小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飞上天。她喜欢唱歌、健身和旅游，爱看“快乐女声”之类的选秀节目，她说，如果没有学习飞行，或许自己也会走上选秀之路。

　　“三万英尺，夜色星空”是王皓的微信签名，朋友圈里她喜欢自嘲，不做作，不装，时刻都在传递正能量。她分享了很多自己在学习过程中拍摄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故事或一段心情。她说，“女飞行员性格里多少会有些”汉子‘的特质，每天跑操、自习、训练，让她们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承载着比同龄女生更大的压力，柔弱娇气的姑娘确实不适合这个职业。“她付出了太多的汗水和辛苦，犹如一条不为人知的航迹，永远镌刻在她湛蓝的青春天幕上。

　　严苛的体能训练

　　我的名字里有个“皓”字，我爷爷给起的，有点儿像男孩子的名字。名如其人，我的性格确实很像男孩子，就像大家说的“女汉子”，不娇气，爱运动，独立。上高三时，我在报纸上看到国航在武汉招收女飞行员，只有两个名额，老师和同学都觉得我合适，建议我去试一试。我想尝试一下，爸妈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也尊重我的想法。

　　招考飞行员体检非常严格，考生要经过两轮视力测试，任何一眼裸眼视力不低于0.5(C字表)，还要无色盲、色弱，无较重的沙眼或倒睫;龋齿、明显四环素牙及两颗以上的断、缺牙都不能通过体检。转椅测试也难倒了不少人，这个测试是通过模拟飞行员在高空飞行的感受来检查考生的前庭神经功能。一般人旋转几圈后会觉得前后倾斜、头晕目眩，只有平衡能力出色的人才能通过考验。考生在转椅测试后要静坐一会儿被观察，一旦出现呕吐、大汗淋漓等情况，都被视为不合格，马上淘汰。我从小喜欢运动，身体素质向来很好，顺利通过了这些检查。

　　体检通过后，要拼的就是高考成绩。我学习一直比较优秀，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最终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特别激动，感觉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向我敞开了。如果没参加那次选拔，我可能会像普通学生一样上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可能会成为警察或律师，对未来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想法。但被录取之后，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刚入校时，学校组织我们到空军基地参观。空军飞行员的特技非常酷，我觉得他们特别神圣，恨不得赶紧加入，对于飞行学习和未来的职业生涯也产生了美好的憧憬。没想到，进入学校只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成为飞行员要经历重重考验。学校对我们进行半军事化管理，女学员的发型一律要齐耳短发，早上6点多集合、晚上集合、中午集合，每天去上课要喊着口号整齐地走队列，每周日有一次体育拉练，跑5000米。我们专业的20个女生分插在不同的班，和男生一起上课，与男生的体能训练强度没有明显不同。不仅如此，专业理论课、计算机、大学物理等基础课程一项也不能落下。相比之下，其他专业的女生长发披肩散散漫漫地背着书包，抱着两本书轻轻松松地去上课，也让我们有点儿羡慕。原本想象中惊险刺激的飞行训练，被枯燥的航空理论和严苛的体能训练代替。

　　我发现，学校里走队列的都是飞行技术专业的学生，这是我们的标志和特色。飞行员驾驶飞机，飞机的每个航班，几点要去准备，几点要去领资料，都有确切的时间，管制员让你上哪个高度你就得服从，这些训练都在潜移默化地让我们学会规范、守时。我明白了学校的良苦用心，也从最初那个不理解的人变成喊口号的人，成为女生队伍中的组织者。大家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都很有冲劲儿，只要能真的飞上天，所有的苦和累都不算什么。

　　并非每个考入飞行技术专业的学生都会成为飞行员，学习过程中的淘汰率很高。有的同学视力下降得太快，或者专业课挂科太多，都有可能被转到空管专业或机务专业。后来我们去美国参加飞行学习的过程也淘汰了一部分人，要么回国转专业，要么转为开直升机。我们一起被派去美国的38个同学中，就有三个人被淘汰了。

　　记得在航大学习时，我们宿舍里没有女生宿舍常有的毛绒玩偶、各种香水、偶像海报，从床上到写字台，都像部队一样规整洁净。每天课余时间，我们一群女孩子就去看飞机起飞、降落，每看一次，都感觉飞行梦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克服飞行时的恐惧感

　　在航大经过一段时间的理论学习和纪律训练后，飞行学员会被送到不同的航校学习。中国的航校不多，所以大部分学员要去美国。我通过了雅思考试，被送到美国UND航校。

　　在美国学习期间遇到了很多问题，首先是对气候不适应，有“空中哈佛”之称的UND航校位于美国中部偏北，离加拿大很近，我去的时候是冬天，平时低温在零下30到40度，暴风雪时要达到零下50度。其次是语言沟通，飞行有一套独立的专业英语，很复杂，第一门理论课程讲机型系统、美国空域怎么划分、飞机的基础知识等等，入门后学习关于仪表的课程，在国内学的那些英语，真的不够用。

　　实践课部分，每个学员配备一名教员，有点儿像驾校教开车的师傅。在地面学习时自己先预习怎么操作，教员在飞行前教一遍，帮你熟悉程序。飞行时教员先演示一遍，你跟着做一遍，教员会告诉你哪些地方做错了，再多练习几遍，慢慢就会掌握。说来简单，但其实很复杂。

　　大部分学员要克服飞行时临上飞机前的恐惧感，这也是女学员最难过的一关。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学员在国内转椅之类的测试都通过了，地面上练得好好的，一上飞机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了。从专业上来说，这叫“情景意识”不好，就是在驾驶飞机时，飞行员需要对周边飞机和周边的地理位置有大致了解，在爬升、巡航或下降过程中，需要对整体的飞行情况有全面认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在天上飞，飞行员要对周边状况有所预判，如果距离旁边飞机太近，就要及时调整。再有就是要判断下一步该做什么，比如起飞以后要联系塔台，联系离场，得把飞行频率调到离场状态。在飞行考试时，教员会把我们放到一个特定情境里去考核。因为在真正飞行的过程中，飞行员可能遇到各种突发状况，比如双发螺旋桨飞行过程中一方发动机出现突发状况，或者小鸟进到一方发动机里，这就要求飞行员迅速做出判断，是就近降落还是安全返回。

　　拿最简单、最基础的着陆来说，飞行员需要训练出一种感觉，可能我飞了十次就掌握了这种感觉，但有的同学练了二十次甚至四十次，还是找不到感觉。可能马上要着陆了，连起落架都不放下来;可能驾驶杆往后多带了一点儿，飞机的升力就不够了，啪的一下拍在地上;少带了一点儿，飞机速度快了，容易一下子戳在地上。所以需要把握好那个度和那个点，才能让你驾驶的飞机尽量柔和、平稳、安全地着陆。

　　成为合格的飞行员

　　驾驶的飞机不同，练习的科目就不一样。我们一开始学习的是单发螺旋桨飞机，到后面阶段还要学双发螺旋桨飞机，换了一种机型，又得重新了解这个机型的特征。

　　当训练到达一定程度后，通过检查，可以首次获得十个小时单飞时间。这十个小时需要完成好几个科目，比如，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的转场训练。我记得自己第一次单飞那天，天特别蓝，地上白雪皑皑。当我驾驶的飞机在跑道上起飞，达到一定升力飞到天上，我看到天是蓝的，地上是厚厚的白雪，感觉奇妙而美好。我突然很佩服自己，我终于做到了飞行这件事!因为这一次飞上去以后，相当于获得了自己飞行的资格，我成了一名合格的飞行员，而不仅仅是飞行学员，这是质的飞跃。我第一次感受到作为女飞行员的骄傲和自豪。

　　单飞时教员不在飞机上，自己要做决策，总会紧张。其实有一点点慌乱和紧张还是好的，可以让自己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第二次单飞就可以飞出训练场，包括做失速、大幅度盘旋、在地面转S形等动作。我飞到3000米高空，大概飞了三四十公里，做了一些动作，看时间差不多了，才飞回来。

　　对我来说，飞行有时也害怕，但这种害怕很快就会被刺激与惊喜冲淡，学扎实了，其实也还没有什么可怕了。除了常规内容，我们还要学习私用驾驶员执照的系统课程，仪表等级操作课程。这些都学成了，要学习单发商照和多发商照的商业飞行，参加商用驾驶执照考试，回国以后还要考试，因为美国跟中国的民航法有差异。在美国学习的那一年是我永生难忘的经历，我变得更加果断和独立，让我更加确定自己非常适合这个职业。

　　飞行安全是神圣的使命

　　进入国航湖北分公司以后，随着培训的深入，我对飞行越来越熟悉，但心中的顾虑却越来越多——飞行不再是一件好玩儿的事，它涉及乘客生命安全，是神圣和艰巨的使命。飞机是安全率最高的交通工具，可一旦出事就是大事。机长的肩章上挂着四道杠，代表勇气、知识、技能和责任。机长比副驾驶多一杠，多的那一杠就是责任——机长要对飞机上所有人的生命负责。当飞行成为一项职业，飞行员为乘客的生命安全考虑，也就是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

　　记得在美国训练时，有一次我跟教员正在训练，飞得很低，他的手机可以收到信息。他突然告诉我有一架飞机失踪了，我感到很震惊。作为飞行员，我们每次也会对这些事故进行安全分析，会通过事故链一层层地剖析，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警示自己。

　　飞行专业很少招女生学员，因为大家觉得这是男人才能胜任的工作。男性也确实有优势，有些机型拉杆等设施比较重，驾驶时需要力气去拉驾驶杆，需要体力。刚开始我常听说男飞行员飞得很好，我不服气，我想女飞行员不能比他们差。后来发现，某些时候男女在思维方式、身体条件方面的确存在差异。但我始终认为飞行员不是男人的专利，虽然女人在耐力、方向感、平衡机能上较男性有所差距，但女学员更细致，更灵活，也是优势。在承认差别的同时，认真学习、勤奋练习是最重要的。一路走过来，我们克服了比男飞行员更多的困难，我们都哭过笑过，但在飞行中，我们从来没有退缩过。稍微受一下打击，反而会让我们变得更强大，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安全顺利地完成每一次飞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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