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璞岩：向着“太阳”的方向飞行

 　　多年前，富璞岩曾经说过这样一个笑话：南航新疆分公司的飞行员普遍比较黑，因为新疆位于中国的最西部，大部分航线向东延伸，并且一般是早晨出发、傍晚回来。这样朝往夕归，总是向着太阳的方向飞行，飞行员难免被晒得很黑。

　　如今，这个笑话显然已经过时了。新疆民航跨越式发展，形成了“疆内成网，东西成扇”的航线网络布局。航班不仅向东飞往国内其他城市，也纷纷向西飞出国门。

　　笑话虽然过时，但向着“太阳”的方向飞行是富璞岩扎根新疆民航40年的一个写照。这个“太阳”是他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为自己确定的目标，而将它们汇聚在一起时，却似天山脚下的赛里木湖一般波澜壮阔。

　　李诺 摄

　　上世纪80年代，富璞岩曾作为领航员执飞运-5飞机。有一次,他驾机从新疆乌鲁木齐飞往库尔勒，飞机上坐着几名外国旅客。降落后，外国旅客兴奋地拿出相机对着飞机拍照。富璞岩见状，走上前去，自信满满地问道：“这款飞机还不错吧?”老外的回答让他十分尴尬，他们说，非常高兴又坐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飞机。

　　而在几年前，富璞岩代表南航赴哈萨克斯坦访问。在向哈萨克斯坦民航局局长作介绍的时候，他说，南航新疆分公司有50多架大型喷气式飞机。哈萨克斯坦民航局局长听完翻译的话，严肃地对翻译说：“你翻译错了，不是50多架，是15架。”富璞岩听得懂一些俄语，自豪地告诉他，的确是50多架，并且南航新疆分公司只是南航二十余家分子公司之一。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回忆起跨越了30余载岁月的两次难忘经历，富璞岩不由得吟诵起李白的这句诗，心中感慨万千。

　　五千里梦圆天山脚下

　　“太湖边上，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富璞岩喜欢以这样的开头介绍自己的家乡。1959年，他出生在江苏无锡城里的一个工人家庭，父母都在绵厂工作。绵厂的工作很忙，对富璞岩，父母只能“放养”。但他的学习成绩始终在年级拔尖，期末总能笑嘻嘻地拿着“三好学生”和“五好战士”的奖状回家。要说他有什么缺点，那就是总迷路，家人常常要敲着锣找他。

　　在上小学的时候，富璞岩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驾驶着飞机，醒来激动了好几天，梦里的画面他记得很清楚。若干年后，当他在航校学习飞行理论时，发现梦里操纵飞机的情形与五边起降竟如此吻合。

　　1976年，我国尚未恢复高考，高中毕业的富璞岩与无数知识青年一样，面临着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但那一年，无锡要招收3名飞行员。“我第一时间想起了那个梦，意识到这是我梦想成真的机会，于是报了名，并且顺利地通过了选拔”。

　　1978年，富璞岩(左)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四航校飞行领航专业学习。

　　富璞岩来到位于四川广汉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四航校，并被分配到了飞行领航专业，这让他傻眼了。“小时候走路都会迷路，怎么能当飞机领航员呢?”校领导听了富璞岩的话，让他服从组织安排。

　　于是，富璞岩只能硬着头皮学习。所谓勤能补拙，富璞岩花在钻研上的时间比别人多得多，成绩名列前茅，并且18岁就入了党。经过3年的学习，富璞岩从航校毕业，被推荐到当时的民航兰州管理局工作，而后又主动要求到新疆工作。

　　为什么要到新疆?20岁的富璞岩坐在飞往乌鲁木齐的伊尔-18飞机上，脑海中浮现出《冰山上的来客》《天山上的红花》里的画面——在美丽的大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

　　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机场，眼前黄沙漫卷，黑乎乎地杵着几排平房，苏制飞机稀稀拉拉地停在空地上，同行的不少人掉下了眼泪。但对富璞岩来说，江南水乡的孩提一梦，跨越五千里，终究要在天山脚下这片热土上开花结果。

　　过而立“学艺”涅槃重生

　　富璞岩来到新疆后，国家开始对新疆的自然资源进行航空探测，他的领航技艺有了施展的舞台。

　　“领航员就像飞机的眼睛，要通过一个山头一个山头、一条河流一条河流在地图上确定飞机的位置。如果空中风向、风速发生变化，就要通过计算来修正航迹。但是在驾驶舱里，我没有专门的座位，只能坐在两名驾驶员中间，很窄，坐久了屁股上会有印子。”富璞岩笑着说起了领航员的工作情形。

　　1980年，富璞岩(右)作为领航员执行任务，正进行地标罗盘领航。

　　“我在1980年来到新疆的时候心里很沮丧，但是发现富璞岩也在这儿，心情一下子好多了。他太优秀了，在航校的时候谁没听说过他呀!”南航新疆分公司飞行教员杨昌浦说。

　　后来，富璞岩和杨昌浦成了“黄金搭档”。在杨昌浦看来，富璞岩飞行认真，肯学爱学，是最靠谱儿的领航员。“在接触波音飞机后，我才知道苏制飞机的导航系统有多落后，飞起来胆战心惊。但一看领航员是富璞岩，就放心多了。”杨昌浦说。

　　那个时候的富璞岩，梦想是能当上安-24飞机的领航员。因为这款飞机上有雷达，可以穿过云层看到地面，领航起来轻松一些。梦想很快实现了，但飞机导航设备的发展速度超出了富璞岩的想象，领航员的职能一点点被替代，他面临着“失业”。

　　1996年，37岁的富璞岩走到了职业生涯的十字路口。是选择不作改变混日子，还是去改学飞行?几乎没有犹豫，富璞岩选择了后者。但都说“人过三十不学艺”，这条路注定不好走。

　　1996年，37岁的富璞岩开始学飞行，改装图-154、波音757等机型。图为富璞岩驾驶波音757飞机执行航班任务。

　　理论学习对作为“学霸”的富璞岩来说不在话下，“但是我从小笨手笨脚，学操纵比别人吃力得多”。于是，富璞岩想尽办法锻炼自己的协调能力，打乒乓球，借别人的车开，甚至到游戏机厅打电子游戏。

　　“一开始，我换一把游戏币过不了几关，而旁边的年轻人投几个币就能打好久。后来，我投一两个币就能通关”。那几年，在广汉的那家游戏机厅里，流传着一个“厉害大叔”的传说。

　　十几个春秋轮回，在同一片土地上再一次上演了勤能补拙的故事，一次次漂亮的起落，换来了图-154飞机的飞行执照。“‘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民航的发展不会停下脚步，当时我有一种涅槃重生的感觉。”富璞岩说。

　　担重任无愧中流砥柱

　　随着新疆民航的快速发展，苏制飞机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英美制飞机成为机队的主力，富璞岩迅速完成了波音757等飞机的机型改装。到了世纪之交，为保障飞行安全，体量越来越大的中国民航，管理方式由经验式向规范化转变。新疆民航要进行补充运行合格审定，这项任务落在了时任民航第九飞行大队技术科科长的富璞岩肩上。

　　这让富璞岩有了一种小马拉大车的压力。他两三个月没好好睡觉，组织编写了几十万字的运行管理手册。这样的淬炼既使新疆民航的安全管理水平迅速提升，也让富璞岩积累了安全管理经验。2002年～2003年，富璞岩赴欧盟国家进行飞行监察员培训，成为中国首批符合国际标准的飞行监察员。

　　2003年，富璞岩赴英国参加由罗尔斯·罗伊斯公司举办的中国民用航空总局高级执行管理人员发展项目。图为富璞岩在英国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原址本初子午线留影。

　　2005年，富璞岩成为南航新疆分公司副总经理，走上了管理岗位，而他的工作重心就放在安全上。

　　2008年3月7日，南航CZ6901航班从乌鲁木齐飞往北京，机组报告称飞机上一瓶可乐有油漆味。富璞岩听到这个报告后十分警觉，“我也喝可乐，可乐怎么可能有油漆味?!北京那个时候正在召开全国两会，并且那年还有北京奥运会，这一系列事实让我意识到了严重性”。

　　富璞岩立即启动了公司的应急程序，主要领导到运行指挥中心集合，命令机组就近降落在甘肃兰州中川机场，同时通知民航西北管理局和兰州当地警方进行调查。

　　经过调查，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针对航空器实施恐怖袭击的案件。恐怖分子携带经过伪装、可致机毁人亡的破坏装置，骗过机场安检人员，登上飞机，准备在飞机降落时引燃。

　　后来富璞岩到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攻读工商管理硕士，毕业论文的主题便是“从南航‘307’事件看我国反恐”，那篇论文获得了清华大学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奖。

　　2009年6月，吉尔吉斯斯坦南部奥什地区发生骚乱，我国政府当即决定派遣航班接回我国公民。此时距富璞岩走上南航新疆分公司总经理的岗位仅两个月，他决定亲自担任首架包机的机长。

　　“吉尔吉斯斯坦奥什机场当时处于半瘫痪状态，飞机降落后，机场连搬运工都没有。我们所有机组人员充当搬运工，把水和食品送到同胞的手上。在回程的航班上，同胞们唱着国歌，唱着《歌唱祖国》，我走到客舱里告诉他们，我是代表祖国来接他们回家的。他们激动地高呼‘感谢祖国，祖国万岁’，还要凑钱感谢机长。南航新疆分公司在45个小时里派出了9架次包机，一共接回了1321名同胞。”时隔近10年，富璞岩再次诉说起那段经历，依旧心潮澎湃。

　　献青春无悔再献终生

　　“我要像大漠胡杨一样扎根在新疆这片土地上，献完青春献终生。”富璞岩不止一次向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南航集团的领导们说过自己的这一志向。

　　从小酷爱读历史书的富璞岩有一位偶像，那就是晚清重臣左宗棠。1876年，左宗棠以64岁高龄发兵新疆，几经鏖战，克复失地。那段历史让青年时期的富璞岩分外着迷，也让他对新疆充满向往。

　　有一年，左宗棠的曾孙女左焕琛到新疆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富璞岩向左焕琛敬酒，左焕琛委婉地拒绝了。富璞岩不死心，便说：“我给你们念首诗吧!”

　　“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富璞岩慷慨激昂地念出了这首《恭诵左公西行甘棠》。声音刚落，左焕琛一家人都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富璞岩说：“没想到你们民航的领导对左公和新疆的那段历史这么了解，这杯酒我们敬你!”

　　“爱它的高山湖泊、沙漠绿洲，也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文历史，这就是我愿意把一生都奉献给它的原因。”富璞岩动情地说。

　　2011年，南航新疆分公司开通乌鲁木齐—格鲁吉亚第比利斯航线，这是国内首条直达格鲁吉亚的航线。图为富璞岩(左二)参加首航仪式。

　　2012年，富璞岩当选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这让他有机会在立足行业的同时，在更高的层面和更广的范畴上服务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在履职期间，他提出了《关于将乌鲁木齐建设成中西亚核心航空枢纽的建议》《关于加强红其拉甫口岸建设和加大开放力度的建议》《关于以新疆为核心区打造“空中丝绸之路”的建议》等一系列建议。

　　“这些建议说到底围绕着一个目标，那就是将乌鲁木齐打造成中西亚核心航空枢纽，打造成中国的迪拜。”说起这个目标，富璞岩踌躇满志。

　　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伊朗德黑兰、阿联酋迪拜、阿塞拜疆巴库、格鲁吉亚第比利斯、俄罗斯圣彼得堡……南航新疆分公司的飞机掠过一座座城市的上空，也串联起新疆与中亚、西亚、欧洲的人流、物流、资金流。

　　5年全国人大代表的任期结束了，富璞岩又当选政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十二届委员会常委，为新疆的稳定与繁荣尽其所能。

　　12月的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大地裹上了银装。雪后初霁，南航CZ691Z航班顺利地降落在跑道上。

　　对坐在驾驶舱里的富璞岩来说，这次飞行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他经过近半年的机型改装，获得波音787机长聘书后的第一次飞行。即将耳顺之年的他又征服了一款新的机型，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在心底氤氲着。

　　飞机缓缓地滑行，机坪上停满了大型喷气式飞机，特种汽车来来往往，十分热闹。此情此景让富璞岩又想起了1979年那个黄沙漫卷的春天……

　　2014年，作为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的富璞岩在会议期间发言。

　　(图片除署名外均由富璞岩提供)

　　寄梦蓝天

　　改革开放的40年，也是中国民航跨越式发展的40年，中国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民航大国。在从民航大国迈向民航强国的过程中，还需要在飞行员培养、空域优化以及新成立航空公司的安全管理工作等方面多下功夫，从而奠定坚实的发展基础。

　　——富璞岩

　　本期主角

　　富璞岩，江苏无锡人，1959年出生，现为南航新疆分公司总经理、党委副书记。

　　1979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四航校(中飞院前身)飞行领航专业。毕业后进入新疆民航担任领航员，1996年改学飞行，成为飞行员。历任民航第九飞行大队技术科科长，民航乌鲁木齐管理局飞行标准处副处长，新疆航空公司飞行部副总经理，南航集团新疆公司飞行部总经理，南航股份公司新疆分公司副总经理。

　　安全飞行40年，具有丰富的飞行实践经验和高水平的专业技能，为国家功勋飞行员、特级飞行员，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政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十二届委员会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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